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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皓暉:發(fā)達國家對自身歷史認知非常清楚,包括對偉大歷史人物
關鍵字: 孫皓暉大秦帝國中國歷史軸心時代黃金時代秦朝春秋戰(zhàn)國秦帝國啟蒙運動【本文為《大秦帝國》作者孫皓暉先生2018年12月1日在浙江大學華為閱讀·DigiX讀書會現(xiàn)場演講《歷史的力量》,觀察者網(wǎng)全文首發(fā)。】
孫皓暉,共和國同齡人,生于陜西三原,曾任西北大學法律系教授,現(xiàn)任西北大學特聘教授、中國文明史研究院院長。
歷時十六年,創(chuàng)作了長篇小說《大秦帝國》,榮獲中宣部“五個一工程”獎。同時以創(chuàng)建“中國民族強勢生存”“中國原生文明”理論,成為整體研究中國文明的重要理論家。
孫皓暉:女士們,先生們,朋友們下午好!今天這個活動是《大秦帝國》全套出版十周年紀念。華為閱讀、掌閱和中信集團三家,又以浙江大學為平臺來搞這個紀念活動,我感到很高興,也很欣慰。
今天我講的話題是一個命題講演,籌辦者們給我出的話題是歷史的力量。我覺得這個話題很好,因為它是一個最基礎的話題,任何民族任何國家都有自己獨特的歷史,那么歷史在人類發(fā)展中起著什么樣的作用?人類發(fā)展從來都是由各種各樣的力量在推進,我們都知道大家最熟悉的是生產(chǎn)力的力量,包括科學技術、勞動力素質(zhì)、生產(chǎn)工具,還包括組成生產(chǎn)方式的市場關系等。推動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力量是多元的,但其中最容易為大家忽視但也是最基本的,就是歷史的力量。
歷史意識的力量
我們今天強調(diào)歷史力量,主要指兩方面:第一是歷史意識的力量。一個民族在自己的發(fā)展過程中形成的傳統(tǒng)文化和民族精神,就是歷史意識的具體物化。
一個民族精神如何,承認和奉行什么樣的價值觀,這是民族精神和歷史感知的最主要方面。任何一個發(fā)達的國家和民族,對自己的歷史都有清晰的感知,尤其我們所熟知的近代史以來領先全球的歐洲發(fā)達國家,他們對自己的歷史認識都非常清楚。這表現(xiàn)在他們對自己本民族中有偉大貢獻的人物非常清楚,那些人物是不可觸動的、不容批評的。
這是對一個民族展中靜態(tài)出發(fā)點的肯定,因為它是決定我們本質(zhì)的元素。而在中國,歷史意識比較差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們的歷史意識比較混亂。這主要體現(xiàn)在兩方面:
一是我們對自己本民族5000年歷史中,每一個歷史階段最重要的事變和最重要的人物,都不能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們對每一個人物、每一個事件都是有爭議的。
二是我們對一些基礎性的東西不研究。我們的歷史始終停留在事件和局部的技術研究上,對紡織史、會計史等各種專史的研究越來越細,但對基礎的綜合研究卻始終忽視。
一個最大的例子是我們迄今沒有“中國文明史”這樣的理念,“文明”這樣的概念和詞匯也沒有在我們歷史研究中占重要地位。鄧小平1978年出來主持科教工作的時候,編了一部《中國大百科全書》,大百科全書里邊沒有“文明”這個詞條,這在世界上都是不可設想的?!掇o海》編撰得相對全面,它是中國最有質(zhì)量的辭書,但里邊也沒有“文明”這個概念,只有一行文明的解釋,括號“與文化同”。這是我們對于人類生存方式基礎發(fā)展這類研究缺乏的一個最典型標志。
歷史研究領域的最高成果是歷史哲學,這是將人類的歷史研究上升到哲學領域,進行宏大的規(guī)則性和現(xiàn)象性研究。歷史哲學最具體的高峰表現(xiàn)就是對各民族文明史的研究,我們國家非但沒有文明史研究的總體成果,甚至連文明這樣的概念都長期排斥。我們長期用文化來取代民族的文明這個概念,我覺得這是走入一個比較大的誤區(qū)。如果我們不能從這個誤區(qū)里走出來,那么我們本民族的歷史意識始終就清晰不起來。
因為一個民族對自己歷史有清晰的感知,有價值觀的判斷,絕對不是把歷史上的每一天、每一個領域都能講清楚這樣的表現(xiàn)。中國歷史記載的詳細程度,已經(jīng)可以具體到每一天都有相關記載,但我們說不清自己的社會有幾個發(fā)展階段,和西方是否一樣?我們有沒有奴隸社會?我們是不是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共產(chǎn)主義社會?這樣的排列方式對中國是否適合?我們都沒有根本性的研究。
考古學的成果已經(jīng)產(chǎn)生出來一個鮮明的結論,中國是沒有奴隸社會的。中國在夏商周三代和春秋初期有過奴隸,有奴隸人口,也有奴隸這個階層,但奴隸的人口數(shù)量絕對沒有達到它成為主要生產(chǎn)力的地步。所謂奴隸社會就是以奴隸為最主要的生產(chǎn)力,它的產(chǎn)生必須是制度所產(chǎn)生。中國的奴隸都是戰(zhàn)俘性的奴隸和罪犯性的奴隸,這樣的臨時人口是構不成主體人口的。我們發(fā)掘的所有夏商周三代的古墓,但凡有群體性尸體出現(xiàn)的,奴隸最多也就數(shù)十個人或者數(shù)百人,以上千計的極少。就是說無論是史料記載,還是考古發(fā)掘,都證明我們的奴隸人口是極少的。所以中國史學界和世界考古史學界對中國的這一發(fā)掘都給予重視,都認為中國基本上沒有奴隸社會。奴隸到清朝都沒有廢止,官府存在一些具有奴隸身份的人。
如果我們沒有奴隸史,那封建社會呢?這又是一個非常含混的概念。按照事實本質(zhì)講,封建這個概念指的是夏商周三代,封建諸侯才叫封建社會。封藩建衛(wèi),秦始皇帝統(tǒng)一中國,創(chuàng)造中國統(tǒng)一文明,消滅了諸侯分治以后,本來是把封建消滅了,但我們恰恰認定從戰(zhàn)國時代到明清,中國最后的古典文明時代,是封建社會時代。
這完全是一個張冠李戴的事,我們對此進行學術梳理,誤會和交錯關鍵在這里。馬克思研究西方社會形態(tài)的時候,他對封建這個狀態(tài)的描述,指的是中世紀那種諸侯林立、城邦林立、封地領主林立的分割自治狀態(tài),每一個狀態(tài)都獨立成立。馬克思學說傳入中國以后,因為中國語言的豐富性,中國學者就立即在中國語言里找到了封建這個概念來對應。歐洲那個概念和夏商周三代的諸侯林立是一樣的,所以用封建靠上去正好。這并不意味著馬克思說中國也是這個社會。但由于鴉片戰(zhàn)爭以來我們民族革命和救亡圖存以及尋找革命必然性的緊迫性,就出現(xiàn)了張冠李戴的情況。如果把馬克思的社會發(fā)展五階段論給中國套用也適用,那就說明中國當時爆發(fā)革命在理論上的必然性成立,所以認為中國也有奴隸社會、從秦以后就是封建社會。那么到當時資本主義在中國萌芽也出現(xiàn)了,就是半殖民地社會。二十世紀改革開放以后,中國人第一次真正深入自覺地融入全世界,能夠打破以西方為本位的歷史研究理念,能平等看待和比較全世界文明的時候,我們才驀然發(fā)現(xiàn)我們歷史的分析有這么多錯誤和需要清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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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小婷
- 最后更新: 2018-12-20 09: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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