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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遠征:我擔心發(fā)展中國家會出現(xiàn)類似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
最后更新: 2024-05-08 19:14:283月10日,美國加州政府宣布關閉硅谷銀行,并將之移交給美國聯(lián)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接管。這家曾經名不見經傳的美國中小型銀行突然暴雷,引發(fā)市場振動。幾乎同一時間,兩家服務加密貨幣領域企業(yè)的美國銀行——銀門銀行(Silvergate Bank)和簽名銀行(Signature Bank)也相繼倒閉,加重了各界對美國經濟的擔心。
美國總統(tǒng)拜登于周一(3月13日)回應稱,美國整體銀行系統(tǒng)仍然穩(wěn)健,納稅人不會為此承擔損失。不過,市場的擔心似乎仍在悄悄蔓延,3月13日美國銀行股大跌,其中第一共和銀行(First Republic Bank)跌幅達到62%。評級機構穆迪隨后將第一共和銀行和其他五家銀行列入負面觀察名單。
硅谷銀行的危機有多嚴重?硅谷銀行會否成為又一個雷曼兄弟?太平洋這一邊的中國,應從中獲得何種啟示?觀察者網對話了中國宏觀經濟學會副會長、中銀國際研究公司董事長曹遠征。
【對話、整理/觀察者網 高艷平】
為什么是硅谷銀行?
觀察者網:去年下半年和今年年初,很多機構和經濟學家包括您曾預測,2023年世界經濟包括美國經濟將陷入衰退,我們之前曾接二連三看到美國的科技企業(yè)裁員,這次是服務于科技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硅谷銀行首先暴雷,為什么?
曹遠征:硅谷銀行不同于一般的商業(yè)銀行,它是專門服務于科技和醫(yī)藥初創(chuàng)企業(yè)特殊融資需求的一家銀行。
硅谷銀行沒有銀行柜臺,沒有個人儲蓄業(yè)務,不吸收公眾存款,負債端資金來源于貸款客戶及風投機構隨時調用的存款。這類存款多為活期,資金成本比較低。
這家銀行的核心業(yè)務就是做過橋貸款,貸給VC/PE投資人(FOF),也貸款給初創(chuàng)企業(yè)。因為高科技初創(chuàng)企業(yè)沒有盈利、風險大,利率普遍較高,硅谷銀行因而可以獲得利差受益,與此同時,獲得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期權收益也是硅谷銀行盈利來源之一。
按照硅谷銀行的數(shù)據(jù):經過40年的積累,全美有風投基金支持的軟件及硬件、生命科學和醫(yī)療行業(yè)公司中,有50%是硅谷銀行的客戶。2022年風投基金支持的科技和醫(yī)療創(chuàng)業(yè)公司IPO中,44%是硅谷銀行的客戶;2022年福布斯“下一個十億美元初創(chuàng)企業(yè)”中的88%都是硅谷銀行客戶。
疫情之前,負債端來自貸款客戶及風投機構的存款充足,資產端貸款也比較正常,硅谷銀行運行沒有問題。但是疫情之后,硅谷銀行的負債和資產兩端就出現(xiàn)了非常嚴重的期限錯配。
2020年疫情爆發(fā),美國祭出超大規(guī)模的量化寬松政策以刺激經濟,硅谷銀行的存款急劇增長,存款規(guī)模從2019年的 617.6億美元跳升至2021年的1892億美元。這個時候VC/PE融資成本低,投資活動異常活躍。
硅谷銀行積累了巨額存款,就用于長期的美國國債和MBS等資產的投資,截止2022年年底,硅谷持有的長期債券高達1200億美元,占總資產(2118億美元)比例超過一半。(見下圖)
截至2022年底,SVB資產端的長期債券占據(jù)半數(shù)以上,貸款不到1/3。數(shù)據(jù)來自SVB2022Q4財報
但是,受疫情影響,各國經濟遭遇重創(chuàng);還有俄烏沖突后美國及其同盟國的制裁與小院高墻,例如中國曾是美國高科技企業(yè)的主要投資者,但在脫鉤的背景下大幅減少;再有,2022年以來的美聯(lián)儲加息雪上加霜,風投企業(yè)投融資活動在2022年急劇收縮??苿?chuàng)企業(yè)不再像過去那么容易獲得資金,為了保持運營,它們需要去銀行提款,這導致硅谷銀行2022年以來存款大量流出。(見下圖)
2022年1季度以來VC投資熱情下降,同時存款大幅流出。數(shù)據(jù)來自SVB2022Q4財報
問題是,硅谷銀行并沒有準備這么多現(xiàn)金去應對大量的提款,不得已開始變賣高達210億美元美債和MBS資產,同時還通過增發(fā)股票融資22.5億美元,以籌措流動性。
硅谷銀行的期限錯配問題暴露出來:負債端,儲戶急需資金,然而資產端的長期投資短時無法兌付。在美元加息的背景下,變賣債券一定意味著虧損。
原因很簡單,2021年購買的一張面值為100元的債券,利率為幾乎為零,假設為1%。加息之后,假設利率浮動為3%,100元的債券拋售之后只能賣98塊了。
硅谷銀行拋售長債資產后18億美元的稅后虧損就是這么產生的。加上股票增發(fā)沖擊股價,使得投資者擔心硅谷銀行的資金周轉出現(xiàn)問題,進一步加劇股票拋售和銀行擠兌。危機就這樣爆發(fā)了。
可以說,硅谷銀行的倒閉,跟這家銀行業(yè)務的特殊性有很大的關系,是個流動性危機。
為什么美國救助如此之快?
觀察者網:我們回顧以下硅谷銀行危機時間軸:3月8日,硅谷銀行宣布籌集22.5億美元資金,引發(fā)取款潮;3月9日,硅谷銀行母企股價暴跌,銀行擠兌;3月10日周五清晨,硅谷銀行高管還在籌措資金,中午美國加州金融保護和創(chuàng)新部就宣布關閉硅谷銀行,移交給美國聯(lián)邦存款保險公司(FDIC)接管,并且宣布對25萬美元存款以下儲戶提供保險。既然您認為硅谷銀行的倒閉有其特殊性,但為什么這次美國政府出手這么快?
曹遠征:雖然我說硅谷銀行的倒閉具有特殊性,但是銀行是經濟的血脈,是一個彼此互聯(lián)的系統(tǒng),不及時出手,會引發(fā)金融系統(tǒng)的連鎖反應。
2008年金融危機給美國最重要的經驗教訓就是,一旦出現(xiàn)危機苗頭就要立即采取措施進行救助。
如果回顧一下2008年金融危機,就發(fā)現(xiàn)英國和美國處理危機的方式不一樣。
首先是兩國的反應速度。英國畢竟是老牌資本主義國家,它對金融危機的處理比較老道,2007年9月14日北巖銀行一出現(xiàn)擠兌,英格蘭銀行就作為最后貸款人,直接提供資本金,把銀行買下來,避免了金融系統(tǒng)的崩潰。
美國則不同。2007年7月美國次級房貸市場開始崩盤之后,美國很長時間都在討論究竟要不要救,怎么救。
直到2008年3月14日,美聯(lián)儲才提供了300億美元支持摩根大通收購貝爾斯登。2008年9月7日美國財政部宣布政府托管“兩房”。但是,2008年9月雷曼兄弟倒閉之后,并沒有出手救助。
更重要的不同是救助方法。大家都知道銀行是有杠桿的,資本充足率不得低于8%,這意味著補足8塊錢資本金就能穩(wěn)住100塊錢債務。這是英國的做法。
美國的做法是把壞賬買下來,就是出100塊錢的資金買下100塊錢的債務,這顯然不如英國的辦法有效。
美國人沒有按照英國的辦法補救,因為他們擔心,如果買下這些銀行,等于是把銀行國有化,這是社會主義國家才會采取的政策,美國人在觀念上不能接受。所以美國的救助遲于英國,而且救助辦法不能立竿見影,導致危機加速蔓延到了全球。
這次硅谷銀行危機處理辦法,我覺得是美國已經吸取了過去的教訓。一出問題就提前介入進行救助。
據(jù)新聞報道說,美聯(lián)儲、財政部及美國聯(lián)邦存款保險3月12日的聯(lián)合聲明中承諾保障所有儲戶存款的安全,對超過25萬美元存款保險保障限額的存款也全額支付。同時,美聯(lián)儲推出新的緊急融資工具——銀行定期融資計劃(BTFP),向抵押美國國債、機構債務、抵押貸款支持證券 (MBS) 和其他合格資產的銀行提供最長一年的貸款。這筆價值250億美元貸款,由財政部兜底,以避免危機的蔓延。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次出手是比較快的。
觀察者網:很明顯,3月10日美國政府已經出手救助了,但是財長耶倫在3月12日接受Face the Nation的對話卻說,“我們不會像2008年那樣去救助(硅谷銀行)了”。原因是在2008年之后,美國采取了新的利于監(jiān)督資本和流動性的措施;而且2020年新冠疫情初期也驗證了美國銀行系統(tǒng)的韌性,所以她說美國人對銀行系統(tǒng)的安全穩(wěn)健有信心。您怎么理解耶倫這種說法?
曹遠征:第一,應該說2008年金融危機以后,美國金融機構吸取的教訓,因此金融系統(tǒng)的資產負債表有所修復。
耶倫在3月12日接受Face the Nation對話時說,我們不會像2008年那樣救助銀行了,美國人對銀行系統(tǒng)的安全穩(wěn)健有信心
2020年我在《疫情會引發(fā)新一輪全球金融危機嗎?》一文中提到,2008年危機以后,美國資產負債表得到某種恢復,表現(xiàn)為居民家庭的杠桿率開始減少,變得相對穩(wěn)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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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蘇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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